大凡初來英國的中國學(xué)生,都傾向和同胞一起合租房子,好歹相互也有個照應(yīng)。
可我偏不。想來和鬼子同住一屋檐下也許今生就這一回,究竟是福是禍,是靜是鬧,試一試才知道!
我的家不大,算上兩個閣樓間,一共可容納五名房客。
一開始,家里就我和另外一名英國房客。他的話不多,后來解釋說不是不想理睬我,因為他有很多重要的事情要思考。一到周末,這名深沉的“思想家”身后就會跟來一名小個英國男子,兩人常常把自己關(guān)在房間里一天不出門,傍晚時分就會雙雙下廚房做菜,一個主勺,一個打雜,配合得十分默契。兩人吃飽就面對面地在院子里蹲著,一仰脖子咕嘟咕嘟猛灌一通酒,然后臉紅紅地相視一笑,很久無語。一個月后,他突然失蹤,一張紙條都沒留,一聲“再見”都沒說就拍拍屁股揚長而去。我有點生氣,心想:要是換了中國人,肯定打個半死———連最起碼的世故人情都不懂。
幾天后,搬來兩個德國人,一男一女,兩人結(jié)伴來英國讀碩士。從那以后,我算是真正領(lǐng)教了德國人的嚴(yán)謹(jǐn)。浴室里的毛巾一向疊得有棱有角的;早餐時間定好是早晨九點,兩人就會準(zhǔn)時出現(xiàn);他們的早餐一定是營養(yǎng)齊備,奶酪、水果、牛奶、酸奶、面包等林林總總堆滿了茶幾,就跟開雜貨鋪一樣,眼睛都看亂了。受他們的影響,我也開始有了早餐習(xí)慣,常常就著昨夜的剩菜吃泡飯。但這在他們眼中無異是一番奇怪的景象,尤其在一大清早就看到我張牙舞爪地啃排骨,后來也就慢慢習(xí)慣了。
我的另一名室友是一個牙買加裔的英國混血兒,也是學(xué)生,長著絡(luò)腮胡子,常??壑喩嗝?,扎著小方巾,在家里精力過剩地蹦進(jìn)跳出。每天早晨,他在廁所里驚天動地地擤鼻子,是大象也會被吵醒。和很多英國人一樣,他沒有飯后洗刷餐具的習(xí)慣,就喜歡胡亂地在廚房里一堆,直到再也找不出一個干凈的碟子,他才會卷起衣袖猛洗一番,然后借著這股興致,又擦灶具又清垃圾,看了讓我很自卑,不過這樣的場景一周最多也只有一回。
因為客廳小,大家都盡量分開吃飯,所以也不覺擁擠。就這樣井水不犯河水地安安靜靜過了幾個月。元旦一過,德國人嫌自己房間太小,于是雙雙坐到客廳里捧著手提寫作業(yè)。起初大家都沒吭聲,我雖然有點不高興,但沒有發(fā)作,總覺得別人讀書有著正當(dāng)理由,何必大家扯破臉呢!可那位英國仁兄不依不饒,他召集大家開了個“會議”,規(guī)定晚上六點到九點不能在客廳寫作業(yè)。德國人眼睛眨巴眨巴的,二話不說就理東西回房,好幾天不和我們說話。英國室友事后有些后悔,晚上來敲我的門,問這樣做真的對嗎?我說,對,而且我佩服你的勇氣,至少我不敢這樣提……沒過多久,大家又嘻嘻哈哈地一起出門喝酒了,好像什么都沒有發(fā)生一樣。
過春節(jié),我的中國朋友不是忙著打工,就是應(yīng)付考試。于是我就和室友一起過。我包了春卷,鹵了牛肉,炸了肉圓,菜還沒上齊,這幫鬼子早已香倒在沙發(fā)上。不過在動箸之前,他們很神秘地讓我閉上眼睛,把一份東西放在我的手心。睜眼一看,是一張大大的賀卡,上面花花綠綠地寫滿了他們的祝福,聽著他們怪聲怪氣地說著剛學(xué)的中文“新年快樂”,我的鼻子不禁有點小酸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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