曾飚哈德良長城徒步
明天是此次哈德良長城徒步的最后一天。周日我就可以休息一天,周一繼續上班。
這么想的時候,我們還在長城上。天色越來越暗,那山和湖靜靜地隱退到夜幕深處。只有我們的右邊是村落,感受到燈火的召喚。
酒與酒吧
于是,當走到與一處叫“只釀一次”(Once Brewed)的村子平行的方位,我和同伴就下山了。村子里的酒吧叫“釀兩次”(Twice Brewed Inn)。據說當年,小村子來過一位王子,抱怨當地啤酒太差,要求作坊再釀一次。這一下說明了村名和酒吧名字的由來。
于是我一進酒吧,就點了他們的“釀兩次”啤酒。服務員在給我打酒,我突然問他,你們為什么釀兩次,酒不夠好嗎?他表情有點僵住了,不知道怎么回答。我哈哈笑起來,他明白我可能知道那個典故,也笑起來。我加了一句說,也許那個故事是杜撰的(fake)。他居然表示同意。
我有品嘗英國當地啤酒(ale)的愛好,特別是很多鄉村的bitter(英國淡啤酒),常有一股穿了一個月的臟襪子在里面溲了兩個多星期的味道。我習慣了這樣的滋味已久,稱之為村酒野沽。這次走長城,我也是每到一地,必喝一酒。除了消遣,也是為當地經濟奉獻一些心意。在旅游手冊中,也是如此鼓勵游人為所經之處做點貢獻。
一杯酒落肚,和旁邊當地人聊聊,也是增長見識。因為你喜歡他們的玩意,人家對你也格外熱情。在英國生活,讓我小時候對農村水鄉的記憶慢慢復蘇。我在沿途喚醒了舅舅家門前的牛糞與稻草一起燃燒的氣味,喝過的酒里有故鄉糟燒的質樸直率的勁頭,而臨近下班打一杯啤酒在那里獨酌的老頭,有我過去街坊老頭坐在門口的小飯桌前,喝白酒吃花生米的享受與落寞。
就這樣子,當地啤酒陪了我們一路的行程。而墻上三幅地圖,也很有意思。一幅是英國地圖,一幅是歐洲地圖,還有一幅是世界地圖。每個到過這家酒吧的人,都在自己在的城市扎上一枚大頭針。我要了三枚,分別是布里斯托、紐卡斯爾,還有是溫州。很有趣,我是第一個來自溫州的游客,因此拿iPhone拍了兩張扎上大頭針前后的照片。
吃好喝好,我們叫了一輛出租車,就到了自己白天預定下來的B&B,并讓司機早上8:30過來接我們,再送回原來的地點。
房東是一個單身老頭,有點郁郁寡歡的樣子,說話口音不像當地人,有點退休的教師或者知識分子派頭。我在他的客廳里面找了一本Alan Clark的日記。這是一位風流的保守黨議員兼花花公子,著名的日記作家,曾經與一對母女有染,在英國文學中,日記是很有意思的門類,Alan Clark的日記自然親切,不管多么驚世駭俗,都流露著一種處亂不驚的無辜,這種調子,我喜歡,忍不住看了很久。第二天醒來時,稍微覺得睡眠不足。
早餐的并不是很好,但是我們還是吃了一個大飽,來對付今天的行程。我們目的是走回紐卡斯爾,我知道這是不可能的,但是先不告訴同伴,走到哪算哪,免得老是存一個坐車的念想。
生日禮物:最美麗的地段
遠處的湖就是Crag Lough,我們昨晚想去,但是不敢去的地方。今天看到了。
今天是一個平淡無奇的開場。接下來的風景,卻是最美的。我們向昨天的湖靠近,卻經過了一個最陡的隘口。在這個隘口的兩座山峰中間,是一株樹,當年美國人凱文•科斯特納主演《羅賓漢》就是在此地取景,至今被當地人津津樂道。這種情況很有趣,我碰到過很多不喜歡美國的英國人,但是一旦英國東西在美國受到承認,又非常引以為傲。
樹不過如此,等我爬上了陡坡,昨晚見到的湖,就在我們的腳下了,山嶺就如刀削一樣,大概有八十米高,與湖面垂直,兩只野天鵝從面上起飛。向遠處望去,黃燦燦的沼澤,再遠就是密密麻麻的樹林,蔓延到天邊。
我們停留了一會,繼續往前走。因為湖的旁邊,有一戶人家,應該是一戶農民,有自己的拖拉機,大卡車,湖就在距離他家院子不到100米的地方。換了一個角度,才發現湖面上停了幾只小船,也許在夏天的時候,人們可以向湖心劃去。對于這樣的小湖,我仍然是心存敬畏。
它們湖面看起來狹小,也許通往很深的湖底。很多年前,我曾在家鄉山里,一處叫“九潭”地方,挨個游泳。其中有一個潭,潭口面積不足八十平米,宛如深井。我潛下之后,潭水極寒,睜眼看到水底巖壁,猶如鬼神面具,加上水草彌漫,登時讓我心慌意亂,無形之中感覺會抽筋,會被什么力量吸入潭底。我快速上浮,爬上來之后,一言不發,好像從另外一個世界回來。
相比之下,眼前的湖畔農舍,在陽光照耀下,有著田園牧歌的景象。看著那戶人家,我和同伴說,如果夏天,可以在這里,烤全羊,喝酒唱歌,是多么快活的事情。他同意,因為他老家就在寧夏,雖然不是回民,但是喝酒吃肉,不讓他人;孛穸紟б话研〉冻鲩T,為了吃肉方便。同伴曾經告訴我,至今不習慣吃醬過、腌過的肉類。
看著那家農舍,隨著城墻,我們走上了哈德良長城最美的一段,位于Bromlee Lough那一段路程。今天,同伴有了行李,我與他的距離,也拉得越來越大。也許還有一個原因,今天是我的生日,自己很少有與人過生日習慣,往往都是自己找個地方喝酒看書打發過去了。我這樣快步前行,也是想去前面一段,據說是哈德良長城最美的一段,先睹為快,作為給自己生日的慶祝。
依然是淹沒在荒草中的連綿不絕的長城,可看其實就是塞外的風光。我一個人在城墻邊,走走停停,用手機拍下了自己生日當天的幾張照片。而墻那邊的風景,此時突然對我失去了吸引力,我更加關注的是,照片里的這個人怎么看起來,和長城如此協調,也就是說,差不多一樣的老呢?
音樂和歸程
經過了這段最美麗的風景,哈德良長城的風光,幾乎嘎然而止,我們逐漸進入了公路旁邊的農場。同行的人越來越多。我和同伴又經歷了頭兩天的類似徒步。這次不同的是,我們談起了音樂,他擅長鋼琴,對于西方音樂有自己的親身體驗。
我本質上是個樂盲,對歌詞的興趣,超過了旋律。最近幾天的行走,常常讓我有想學會唱歌,欣賞音樂的愿望。我們談起了朗朗和李云迪的差別,同時我不停地問所謂的交響樂、協奏曲、A小調、主旋律之類的基本概念。
同伴說得很耐心,也很仔細。說實話,基本上驗證了自己的理解。在文學、戲劇,乃至音樂之間,我覺得很多結構和思路應該是相同的。就好像這幾天的長城之旅,啟發我在哈德良和嘉峪關之間,也有著一些同樣的東西。
沿途的風光,差不多被我們忽視了。哈德良長城從西到東,經過了英格蘭最蠻荒的兩個地區坎比亞(Cumbria)和諾桑比亞(Northumberia),然后現在逐漸向英格蘭東北部中心城市紐卡斯爾進發。終于我們在公路邊的草地上,吃完了所有的巧克力和餅干之后,打算在距離紐卡斯爾還有二十多英里地方,搭乘沿途的哈德良公共汽車回去了。
從行政說,這兩個地區和紐卡斯爾平級,屬于英國郡一級的行政單位。但是,完全是兩種不同的氣質:田園牧歌與笙歌夜舞。在內心里,我對前者充滿向往,也是持續推動我去閱讀了解一些英國經典作家作品的動力。而我對城市的理解,是停留在狄根斯的《霧度孤兒》時代,即使今天的城市與那個時代有所不同,但是我覺得城市里面的關系還是如此,也許建筑的背景也許變得更加糟糕了,連工業時代都不如。因為這樣子,我覺得今天中國城市,與英國的有所不同:正在變得比英國還要糟糕。
然而,當車慢慢開進紐卡斯爾的時候,我突然有一種重回人間感覺,城市原來如此的親切。一家一戶挨著,紅綠燈的變化,有著自己的韻律,烏黑高大的電燈柱照亮了地面。
我們兩個人背著重重的行囊,先去吃了一頓中餐。晚上,在我的住處,同伴送給我一把小刀,他說不知道我的生日,沒什么準備,把自己的刀送給我,刀很快,徒步旅行很有用。他說的一點都沒錯,我好奇地試了一下刀刃,就把手指頭給劃破了。
這大概是這次哈德良長城唯一一次意外,其他都很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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