中國菜好吃,世界公認。但在這里,想親手做頓像樣的中國菜,卻常常遇到說不出的尷尬。第一次產生這樣感覺,是在與房東老太太打交道的廚房里。那時, 我剛來美國,住在一位八十多歲老太太家里,中午在學校食堂就餐,晚上回來自已做晚飯。老太太以前從來沒接觸過中國人,很好奇。一見我進廚房,她便過來聊幾句。并看我做飯。有一次,我正用國內帶來的大菜刀切菜,她過來與我聊天,我邊切菜邊聊,打手勢時,手中菜刀不經意一揮,老太太立刻連連后退幾步,直用手擋 頭。以后她再也不敢在我切菜時近前。
坐上鍋炒菜,油還沒燒到火候,老太太已是又開門又開窗。我只好趕緊把肉片扔進鍋里又續上了水。此后,我只好中午在食堂盡最多吃;晚上回來好歹煮點面條算是晚飯。實在讒炒菜了,也只能不等油熱就將切碎的肉菜一股腦都放進鍋,剛一聽到嘩嘩聲就趕快澆水。
老太太看過幾次后,恍然大悟地對我說:我知道怎么做中國萊了。中國菜就是把所有東西都切成小塊兒放進鍋里一混就成了。
聽了這話,我心里暗暗叫屈!可是,也沒法兒跟她解釋。
不僅如此,漸漸地,我發現自己有種“特異功能”,閉著眼睛能識出中國人。正是這種“特異動能”,讓我更不敢輕易動手做中國菜了。
在一大學附近的公寓樓住過幾年,這里有不少中國留學生家庭。大家有著一個共同的特點:不論何時走進一個中國人家,迎面撲來的都是一股炒菜味兒。日積 月累的廚房油煙早己沾在四壁和家具上、滲入地毯里。平時不是用餐時間,這些油垢經久地散發著淡淡的煉油味兒。一日三餐新的煎炒烹炸又錦上添花。尤其冬日里門窗不開的日子,這些氣味有足夠的時間先在房間內潛入毛發、沾上床上的被褥,壁櫥內的衣物,然后再絲絲向外滲透,飄出門縫,彌漫于外面的樓道。有時,剛一 出電梯門,閉著眼睛就可憑著鼻子里飄過的油煙味兒做出判斷:這里住著中國人。
這種氣味兒也在許多場合無言地宣告著中國人的存在。
好吃是一回事兒,油煙味卻令人頭疼。
常聽一些崇尚健康飲食的“老外”朋友說中國菜是好吃,就是里面的油放的太多了,讓他們望而卻步。為此我有意觀察了一下西餐的制作。其實一盤中國炒菜中放的油量并不比一道西餐涼拌沙拉放的油多,關鍵不是量而是用油的方式。西餐中多用涼油,且大多混在食品之中再多也顯不出來。尤其是那些甜點,簡直就是由 脂肪、蛋、奶、糖堆起來的,但表面看來并沒有油多的感覺。而中國菜恰恰相反,-盤炒好的菜上臺前往往還得特意淋上“明油”以示“油汪汪的”。另一方面,國 人多講究爆炒,鍋要燒紅到油入鍋要“吱兒”冒青煙,菜下鍋“嘩嘩”作響一爆即成。顯然,中餐生出的油微粒,鉆進頭發里,皮膚、衣服上,家里墻上地毯里,其 散發著異味很難除去,就不足為怪了。
住在“老外”公寓里,也讓人不敢動手做中餐。老外設計的公寓,客廳、書房、主臥室、次臥室,衛生間都一下好幾個,卻偏偏不單獨給廚房留個好地,不僅廚房塞在客廳一角,而且連堵斷墻也沒有,更別指望廚房有通向外面窗戶了。一般的抽油煙機在油煙滾滾的中國烹調面前形同虛設。那千滋百味的油煙不向客廳和整 個公寓彌漫又去何方?
住在這樣的地方,就是心里很想吃中國萊,一想到那些尷尬,也就不敢動手,只好用水煮煮了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