留學打工,對很多人是必修課,我卻一度以為這是身份象征,堅持不打工的底線。其實我在國內讀書時候,常有勤工儉學的經歷,有一個夏天,給報社去推銷廣告,走了一條街,一分錢都沒有賺到。最后還是自己掏錢,去路邊攤,買點飲料犒勞自己。
我最喜歡的還是當寫手,靠寫東西賺錢。我大學的時候,書商生意開始發達起來。有時候,書商找齊幾個寫手,包幾個賓館房間,管吃管住,然后就整天把自己關在房間里寫東西。這是件很暢快的事情。
卡夫卡曾經描述過自己最向往的狀態,就是關在一個地洞或者單間里面,不停地寫作,別人只要把吃的按時送到門口就好了。
在英國,因為語言關系,你很難找到這樣的工作,那種自由與財富兼具的感覺,不復存在,這時候你常常會開始想念自己的母語文化和祖國。在骨子里,我覺得用語言來謀生,是一項古老的手藝和職業,掌握了一個社會生存的核心技術,就好像做首相一樣,工資可以不是最高,但是覺得很重要。
英國很多議員,也常?课淖殖燥,到處演講,給人寫演講稿(speechwriter)。保守黨的影子外相黑格(William Hague),就是其中高手,據說身價過百萬鎊。我曾聽過一個英國演講高手的商業演說,他說自己在來的火車上,還不知道要說什么,匆匆忙忙寫了一個提綱,但是我那天完全被他的演講給鎮住了,看到了一個行業的高度在哪里。
不喜歡打工,不是因為不喜歡錢,而是討厭那份算計,就和以前讀書逃課一樣,要知識,討厭分數。雖然在留學英國手冊中,鼓吹留學還可以打工,可以貼補生活費用,喜滋滋地把這當作一項福利來宣傳,似乎是天大好消息,全世界人都為這個而來,但是從2003年到現在,學生打工的標準,從四鎊多漲到了五鎊多,不過還好,漲幅超過GDP增長率。這種小數點之后的精確,讓人感到一種令人窒息的死板和吝嗇,說穿了,只不過是噱頭而已?吹矫啃r固定工資,我總是有一種被賤賣的感覺,這種投入和產出不和諧,很容易讓人心里不平衡。
英國大學的就業指導中心,常常有打工機會提供。有經驗的朋友會告訴你,那里常常有一些很“高薪”的工作。
英國沒有國內貧富分化厲害,但是看到一杯倫敦高級夜店的威士忌賣200鎊,我突然覺得打學生工,簡直是一只小螞蟻要走萬里長征一樣的煎熬。所以我在英國過了六年之后,直到去年,才開始第一次去打工。
所有的這些想法,在這短短幾天打工中得到了緩解。
因為整天在家,家人看著我無聊,就要求我去找份工打。我想了想,說好。于是找到了一份在一家會所當服務生的臨時工,報酬五鎊一小時,晚上6點到11點。
因為是當服務生,會所又不提供西服,于是每次我自己和那些會所成員一樣穿這一身西服去上班,不同的是,他們從前門就來去客廳,我從后面進去去廚房。工作很簡單,就是洗碗碟、布置餐桌、上菜和收拾餐廳。
在這四項工作中,我喜歡上了洗碗碟。所謂洗碗碟,就是碗碟等餐具,先被洗碗機洗過一次,然后再由人來擦干。我們大概四五個服務生,就各自拿著毛巾在一起做,我喜歡這種集體協作的感覺。擦盤子比較舒服,形狀像對碗和杯來說,簡單,接觸面大,我用烘熱的毛巾,快速地擦拭盤子,很性感。
這份工作,我持續了四天,就不去了,因為這家會所放假。我唯一懷念的是那些從餐廳拿回來房的奶酪、芹菜、葡萄,幾乎都沒有動過,我可以在閑下來的時候,就著芹菜吃奶酪,吃幾口后,放進去一顆葡萄。除此之外,我把廚房多做的菜,帶一份回家,深夜十一點多的路上,皮鞋后跟敲打著石頭路面,手里餐盒里有一份從單位食堂拿回來的菜,這樣的感覺好中國。
關于打工,我始終有一個很奇怪的感覺。在中國,你有很多不同的工可以打,我可以在北京隨便做的什么,選擇很多,就可以活下來,而這里,打工似乎是一種很邊緣行為,看著干干凈凈,沒有城管出沒的街道,你在這里生活的全部,就在一份體面的工作和拿國家福利兩者之間,選擇一項。
僅以此文獻給那四天的英國洗盤子生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