有一天下午我們在一條印度人、孟加拉人和巴基斯坦人聚居的街上閑逛,這是一個難得燦爛的好天氣,解萌拿著相機到處拍照,黃昏的陽光把房子都染成了金色。我酷愛這條街,因為它有亞洲國家那種祥和的氣氛。
在一家印度商店里解萌發(fā)出一聲驚喜的叫喊,因為她看見了在北京最愛吃的絲瓜,這是在一般超市里都買不到的。我們倆的口袋里都沒什么錢,所以只買了三根準備回去當晚飯
。從商店出來向前走了幾百米,解萌突然停下看著手里的塑料袋說:
“怎么只剩兩根了?”
塑料袋上有一個破洞,那根絲瓜肯定是掉在路上了。
我們帶著沉痛的心情走回家,英國人大多數(shù)都沒吃過絲瓜,可它對當時的我們來說意義非凡,幾乎是象征著和家有關的一切東西。我們把剩下的兩根炒了就著米飯吃下去。
其實住在北京的時候,過節(jié)總像是負擔,春節(jié)總是把正常有序的生活攪得亂七八糟,什么中秋節(jié)、元宵節(jié),從來也沒去注意過。
到了倫敦,這些日子突然變得異常重要,“每逢佳節(jié)倍思親”的意思,現(xiàn)在才深深明白了。爸爸打電話跟我說,中秋節(jié),我在這邊拿一塊月餅,你在那邊也吃一塊,就算一起過了。于是滿大街中國越南商店去找月餅,終于找到了,看看價錢,一小盒要十鎊,怎么也舍不得買。
出了商店跑進電話亭就給解萌打,說“今天是中秋!”解萌說:“啊,是嗎?我都忘了!睊焐想娫,在街上一邊走得飛快一邊流淚。
過年我倒是經(jīng)常忘了是哪天,等想起來已經(jīng)過了。唐人街好像一到除夕就有舞龍耍獅子的節(jié)目,只因為第二天一早要上班,也因為滿街都是香港廣東人,從來都沒有閑情去看。
拿到護照以后我迫不及待地買了回家的機票。我曾經(jīng)在困獸一般的日子里瘋狂地想要回去,但在去機場的那天早上,我像往常一樣刷牙洗臉吃早飯,突然有了一種奇怪的感覺:我為什么要回北京?這里是我生活的地方,我已經(jīng)建立了一種十分有節(jié)奏的生活秩序,我的生活與別人沒有太大的關系,這里雖然沒有北京的溫暖,卻給了我足夠的空間和穩(wěn)定感。我一下害怕起北京人與人之間的沒有距離,生活的親密、混亂會打破我早已習慣的獨來獨往的狀態(tài)。
我感覺到自己的性格在潛移默化地被英國人同化,這是我最害怕也是最不愿意看到的。
其實我是害怕自己會感受到好久沒有的親切而不愿再回來。我在英國的事還沒有做完,我必須留在這里繼續(xù)戰(zhàn)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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