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/龍寬
我在飛機上吐了個天翻地覆。站在海關人員面前我的身體發飄,大腦累得不想再轉。他要我把身上帶著的一大沓美元拿出來給他看,又問我數目是多少,我說大概有五千。這么些錢夠支持多久?他問我。
“我父母還會再寄錢來!边@是謊話。
他不信任地看了我一眼,蓋上了九個月的簽證。
這是1998年1月4日的晚上,第一眼看到倫敦的時候它就在下雨。
去英國對于我所有的朋友來說是一件突然的事,我在北京的生活剛剛進入最舒服的階段,每天跟一群感情深厚的哥們兒生活在一起,和唱片公司準備簽約做專輯。而我放棄這一切跑到英國的原因很簡單,因為十八歲的我不可救藥地愛上了一個英國人,所以在他回國以后決定去找他。
瑞斯克是讓我不顧一切飛越萬水千山來到英國的人,早已在倫敦有著穩定的生活,他說不愿意見我。馬上打道回府的想法在我腦子里一閃而過,接下來的念頭是,我要留下來。我要在倫敦呆下去。
一個人在十八歲的時候從不會設計未來,因此我壓根兒就沒想過到了英國以后的生活會怎樣開始,沒給自己設計一條退路。如果不是為了愛情住在這個國家,那么它吸引我的只有音樂,比北京更廣闊的音樂空間。
第一個星期我出去買了一份專門登各種免費廣告的報紙Loot,在上面給自己登了一條消息:中國女孩,歌手兼吉他手兼詞曲創作人,有意組樂隊者請打電話。接下來的一個月里,我接到了三十多個電話,但大多數人只是看到了廣告上的“中國女孩”而感興趣,我見到了各種各樣不靠譜的樂手,他們不是根本不會彈琴,就是撥弄兩下吉他以后就開始對我胡言亂語。
我借住在北京認識的帕特家里,他在倫敦大學上學,我每天白天在街上走來走去熟悉街道,心里想,這里的冬天真暖和?諝庖驗榻洺O掠甓浅3睗,溫度跟北京的春天差不多。周圍的人似乎都在過著井然有序的生活,白天人人都去上班了,路上行人稀少,只有牽著狗的老人和附近大學的學生不慌不忙地在街上走。頭兩天我走著走著就迷路了,向許多人問路才回到家,被問的人知道我英文不好,都微笑著慢慢講。
那段時間內倫敦確實給了我非常良好的印象,超市里面的食物之多讓我興奮不已,超市外面有人在賣一種叫Biglssue的雜志,它是專為無家可歸的人和失業者辦的,售價一英鎊,賣它的人每份可以得到45便士。租錄像帶的商店里有我想看而在中國找不到的全部電影,就是在公共汽車上和地鐵里,也像是在看電影一樣,有那么多酒鬼、瘋子,打扮很酷的年輕人和穿西裝的白領上班族并排坐在一起,這一切讓我覺得倫敦是一個色彩豐富、充滿機會的城市,對于前面未知的生活,我不再感到擔心。
我住的地區叫King'Gross,是倫敦有名的紅燈區,街上電話亭里貼滿了妓女的照片,我把它們都摘了下來,貼在我練琴房間的墻上當做裝飾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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