上周在酒吧和幾個(英國)
朋友聊天,可能多說了幾句中國的人與物。記得有朋友提到shisha(又叫hookah,一種來自印度,在中東流行的水煙),剛好在座的有個日本人,我就順便給(英國)
朋友介紹,中日也有類似的東西。出于對吸煙的熱愛,我的介紹帶有很大的享受成分,以至于略微地流露了某種國粹意識。
回來的時候,有人對我說,能不能少談點中國,(英國)
(生活)
之中,何必非要強調自己的中國身份呢?老是Chinese, Chinese, 多談談本地(生活)
,(英國)
人說什么,你也說什么。
這樣的勸誡,對我不啻于一個“侮辱和損害”。居然認為我是一個不夠洋氣的土包子,甚至是一臉村相跑到(英國)
,混在華人世界的二等思維貨色。按照方舟子的說法,“土親美”,即所謂骨子里很“中”,沒怎么出過國,沒真正嘗過西方文明滋味的親美派(發明這個詞是他除了學術打假之外,對中國的另外一個貢獻)。
在內心,我是典型的暴君性格,也就是說能夠自己開自己的玩笑,數落自己的缺點,卻忍受不了別人指出來。對于“中國身份”這個問題,我的潛意識大概如此:我把作為中國人的驕傲,深深地埋在心底,保持一種“越是民族的,越要低調的”謹慎;在外表上,又常常輕松地批評中國人的國民性,并以一種相當主旋律的精神狀態,來融入摻乎(英國)
世界,以證明自己開明、包容與普世價值。
在另外一方面,我甚至覺得自己對(英國)
社會非常了解,能夠追溯三皇五帝一樣地明白(英國)
的事情,常常不由自主地來上一段中英文化的比較,大談西方的精神是如何從基督教的信仰中得到繼承發展,而民主又是如何無處不在,連偶爾看(英國)
人去次教堂,都立刻從國民性高度去明白了些什么,更不用說資本主義精神如何在(英國)
今天的基督教倫理中,依然被我一眼看穿,諸如此類。
更要命的是,我覺得自己把中國的,(英國)
的兩種情懷和深度,隱藏地很好,游刃于兩種文化之間,總而言之,我堅信自己不是一個俗人,尤其不是一個狹隘的中國人。
如此有深度的人,怎么可能會像唐人街小老板為了多賣烤鴨,掛個燈籠,津津樂道一些自己也不清楚的中國文化,更不會像孔子學院一樣,透著安若普的抖機靈,用上海寶貝的雜交普通話,輕飄飄地談點中國文化。
總之,我是有深度,有風度,并因此而驕傲。這種驕傲是如此重要低調,秘不示人,以至于現在如此輕易地就這樣別人識破了,完全淪為庸俗淺薄地炫耀,鄉巴佬一樣地不停說自己老家里那點破事。
我又感到委屈了。
我不知道你是否明白我所要說的感受?來吧,讓我從幾個故事開始,我知道你們的中文理解能力都已經退化差不多了。很多年前,我有一個學藝術的朋友,來到布里斯托。在兩點差不多黑下來的冬天下午,我們倆站在路邊,略微有些發抖,旁邊樹葉都掉光了,記得他對我信誓旦旦地說,我要搞的藝術,不賣中國素材,那樣沒意思,老外搞什么,我也能搞什么。
這話背后的雄心,我明白。算是一種不談中國的選擇。就好像我記得若干年前,另外一個奔五的朋友對我說,我在(英國)
人面前,從來不說中國壞話,頂多關于中國的什么,什么都不說。這背后的那股子自我強迫和人情練達,我也明白。這又是一種不談中國的選擇。
每當這個時候,我想起了那本自己翻了幾頁就放回去的《簡明中英愛情詞典》,一部用蹩腳的英語,或者Chinglish寫成的“小說”。我不敢揣測(英國)
人閱讀感受,但是已經聽到他們召之即來的溢美之詞,然后扭頭就忘。
如果有一本類似的(英國)
人用差不多的漢語寫的作品,擺在我的面前。我大概也就兩句話:能不能少談點(英國)
,中國(生活)
之中,何必非要強調自己的(英國)
身份呢?